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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暝秋眼前驟然暗淡, 僅存的意識讓他知道寧逸接住他了,然後他就像與這個世界徹底隔離開來。

他身處在一片黑暗中, 虛幻縹緲,不著邊際。遙遠的地方透出一道光亮,不是天光,像曠野裏燒起的橙紅色火焰,飄忽又烈艷。

季暝秋往那邊追,光亮就在那裏,但他如何拼命地跑, 都到不了近前。@無限好文,盡在文學城

而且,光很奇怪。

暖色越來越具象,由寬闊變得越發狹長。

視線漸漸變成透過門縫窺探的角度, 他和黑暗好像被一起關在門內,門外是來自地獄的烈火,生生不息,要把一切都送去毀滅。

“忘了吧,有些事想起來只會讓你痛苦。”

“你的心會比鈍刀割剌還要疼。”

“你會窒息, 卻又死不了, 那是瀕死的絕望。”

“想試試嗎?”

“消除痛苦, 最好的方式就是忘記。”

“你能好好生活,平安長大。”

“……”

聲音又出現了, 很清晰, 甚至親切,飽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嚴。

他是誰?他讓我忘記什麽?

季暝秋孤立無援地想:忘記……閱老師嗎?忘記閱曦嗎?怎麽可能呢?我忘不掉呀……

頓時, 身體好像被按下了開關, 割心的疼痛漫天卷地地包圍過來,在這不知是什麽地方的空間裏, 讓他無處可躲。

“暝秋!”

“你看看我……”

“季暝秋!你不許有事啊!”

是誰叫我……

這種腔調……是哭了嗎?

“師兄!你能聽見我們說話對不對!”

“快,呼吸機!”

季暝秋的腦子還是不受控制:

我在哪兒啊……

我到底忘了什麽……

然後他看見遠方的光越來越暗,仿佛通天的巨門徹底關上。

他的世界徹底黑了。

待到季暝秋重新睜開眼睛,就見到高懸的輸液器。

他還帶著鼻用氧氣管,他沒立刻起來,躺著緩了片刻。回憶只在腦海裏激起沖天的火光,分不清到底是手術室裏的醫療廢物在燒,還是黑暗裏他虛妄的意識;也分不清那道通天大門之外的光亮是真實的,還是他腦海中的臆想。

倒不如問,為什麽會產生這樣的意象呢?

那個含混的聲音又是誰?

他心思剛活絡了半秒,腦子就熬粥似的開始漿糊。

“哢噠”一聲輕響,季暝秋被吸引了註意。

病房的門輕開,又關上。

有個高瘦的年輕人輕手輕腳地進屋,他見季暝秋醒了,滿臉欣喜:“暝秋,你醒了!”

年輕人挺狼狽,黑色的襯衣西褲上都蹭著灰,衣袖卷到了手肘處,左臂纏著繃帶。季暝秋坐起來看對方,覺得他很熟悉,又想不起他是誰。

剛想開口。

年輕人已經快步到病床前,一把將他抱進懷裏:“你嚇死我了,”對方聲音悶悶的,帶著淺淡的鼻音,“你的神經應激引發了器質性衰竭,好在大夫說你醒過來就沒事了,還有哪裏難受嗎?”他低頭看人,眼神柔和得像天邊被雲彩半遮住的月,帶著幽深又璀璨的光。

他擡手把季暝秋淩亂的發絲攏到耳後,指尖碰觸到季暝秋耳廓上的紅痣,舍不得放開。

非常明目張膽,他早就想這樣了。

寧逸還記得手術室裏,季暝秋貼著他額頭的吻,把他從慌亂中拉回來。

現在,懷裏的人下意識往後躲。

“別動,”寧逸摟著他,“你親了我,是要不認賬嗎?”@無限好文,盡在文學城

季暝秋滿眼疑惑,眉毛都不受控制地抽抽了,他擡頭看著對方:親你……?我嗎?怎麽可能?

他連這年輕人是誰都想不起來了。

可他又覺得這人熟悉,他想要躲開的動作似乎只是出於他多年來的習慣。這人非但不陌生,甚至骨子裏讓他感覺親近。

季暝秋努力回憶自己到底怎麽了,之前發生過什麽……

依舊只有那片火光。

正懵然混亂著,寧逸突然彎下腰,貼上他的嘴唇。

季暝秋鼻息一抽,瞳孔倏忽放大,眼前是那年輕人的面孔,低垂的眼睫離得近,每一根睫毛都看得清。

吻很突然,卻無比認真。

帶著憐惜、小心和思念,把占有藏得很深。

季暝秋僵了,他沒動。

他驚奇地發現自己沒想躲,同時詫異,在這樣親昵的行為中,他的毛病沒發作。

他甚至不經意地擡起手,輕輕攏在對方腰側。手掌正搭在年輕人腰帶和襯衣相接的位置,皮質的男士腰帶光滑又勁韌,反顯得襯衣的料子柔軟,衣裳主人的體溫經由襯衣傳直掌心,讓一呼一吸都活色生香。

搭腰的小動作讓寧逸欣喜。

他已經做好被推開的心理建設了,對方反而給了他不激烈卻溫存的回應。他心臟狂跳,這比在手術室裏貼著額頭的吻更讓他激動。

倒非是唇吻本身的沖擊劇烈。

而是因為手術室裏,季暝秋的作為更像是在招魂……

寧逸不大能確定對方的本意。

現在,寧逸要高興瘋了,暝秋不僅沒推開他,好像更沒難受。

這意味著他接受他了吧!

如果不是現在對方身體不好,氣氛又太過旖旎,他恨不能把人抱起來,轉三百個圈圈。

他剛想把吻變得更纏綿繾綣些,耳朵就聽見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,病房門緊跟著不合時宜地“哢噠”一聲。

有人進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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舍不得放開懷裏的人,也不得不放了。

寧逸剛站直身子,就見宋惜嵐已經站在幾步之外,一臉“我瞎了、我選擇性失明、我什麽都沒看見”的表情。

身為醫院大夫,宋惜嵐經多見廣,她頂著一張醫生教科書級淡定無雙的臉,心裏開鍋:

早知道他倆感情不一般,沒想到啊,是這麽不一般……

師兄不是不能有親密行為麽,毛病好了?

……

甭管怎麽樣,他能好比什麽都重要。

宋大夫雖然面無表情,細看臉色還是紅一陣白一陣的露餡。寧少爺清了清嗓子,臉皮比城墻還厚地岔話題說:“宋大夫,我正想去叫你,暝秋醒了,你來給看看。”

季暝秋一只手還攏著寧逸的腰,依舊一副反應不過來的樣子,看向宋惜嵐。

宋大夫剛才替季暝秋高興,現在看他這副讓人占了便宜都渾然不知的純良表情,又覺得哪裏不對,總有一種看土匪假從良的錯覺。

她幾步上前,先是看儀器數值,跟著嘆氣白寧逸一眼:“下次親的時候別帶心電監護。”

寧逸:“……”

失策。

宋大夫一句話“點寧成石”就不再理他了。

“師兄,”她聲音柔和下來,看著季暝秋問,“認識我嗎?”

季暝秋懵懵噔噔地說:“阿花嘛。”

宋惜嵐嘴角痙攣:……

下一刻,宋大夫心裏嗷嗷叫喚。

她這接地氣的小名沒什麽人知道,季暝秋也知道她不大喜歡,只在開玩笑的時候這麽叫她,而且從來不會當著第三個人的面。

今天他是真的抽了瘋了!果然不正常!

宋惜嵐飛快地看寧逸,果然見寧逸忍俊不禁。

現世一報還一報。

“咳,”宋大夫戰術性咳嗽,“剛才給你做過全面檢查,沒什麽問題,但……我怎麽覺得你奇奇怪怪的,有什麽不舒服嗎?”

“身體上沒什麽。”季暝秋回手要拿桌上的眼鏡。

寧逸非常有眼力價兒地幫他拿過來,直接給他架在鼻梁上,輕聲說:“剛才幫你擦過了。”

宋惜嵐:……我還喘氣呢,能不能在單身人士面前稍微收斂一點?!

她心裏吐槽,面兒上還是看著季暝秋,等他繼續說。

季暝秋擡眼看寧逸:“我不記得他了。”

“什麽?!”

宋惜嵐和寧逸異口同聲,倒好像季暝秋才是大夫。

季教授沖倆人搖手,淡定得不像說自己的事:“但我覺得他親切,其他的事情我好像都還記得,唯獨不記得他了……”

寧逸已經不知該擺一副什麽神色了。

他又一次覺得季暝秋情緒穩定得不近人情,也不知該喜該憂。

哪兒有病患自己陳述病情,這麽冷靜的?依照常理,不該象征性的慌亂、崩潰一下嗎?不該需要點安撫嗎?

“所以,”季暝秋依舊面色平和,“我可能是心因性失憶,說不定哪天就好了。”

行吧,心理學教授,給自己下診斷。

寧逸半點脾氣都沒了,他不太明白什麽是心因性失憶,大約聽懂了幾個關鍵點:

第一,他獨把我忘了;

第二,他覺得我親切;

第三,能好。

是這意思吧?

寧逸求助似的看向宋惜嵐。

“心因性失憶是非器質性失憶,應激創傷後,大腦會形成自我保護,在短時間內把至使患者難以接受的內容忘掉,平淡之後,可能就會想起來了,一兩天、幾個月、幾年……他覺得你熟悉,可能因為你不是創傷源,但跟創傷有關,”宋惜嵐皺眉看季暝秋:“師兄,你還記得暈過去之前發生了什麽嗎?”

季暝秋垂下眼睛,一邊回憶一邊說:“好像是哪裏著火了……不是手術室……是個很黑的地方……我還聽見有人跟我說話,不知道是誰,聲音連男女老少都分不出……”他說到這,心臟驟縮,皺了眉頭,忍不住擡手按在自己胸前。

他合了合眼睛,下意識想摸左手的腕帶,發現手腕上只有住院的腕環,他那“緊箍咒”在剛才做檢查的時候被取下來了。

“別想了,你該休息,”寧逸在床邊坐下,“還該稍微吃點東西,有什麽想吃的嗎?我去買。”

宋惜嵐也跟著說:“是了,師兄,先不想,保險起見,明天我請李博士來看看你。我現在去給你約檢查項目。”

寧逸在這,她倒也放心,轉身出門了。

不想,寧逸後腳追出來了:“宋大夫,耽誤你一分鐘,”他把病房門輕輕掩上,“我腦袋裏的東西有點不對勁。”

“怎麽說?”宋惜嵐神色鄭重。

“手/榴/彈爆炸之後,我有一段時間是沒有意識的,醒過來覺得自己控制不了情緒和身體,是暝秋……我才又正常了,”剛才季暝秋沒醒,醫院又因為爆炸亂套,寧逸就沒著急說,他現在低聲問,“高自若腦袋裏的東西到底是什麽?”

宋惜嵐擡臉看寧逸,又左右看看,見樓道裏空曠,她貼近對方兩步低聲說:“高自若腦袋裏的東西確實是一塊內置設備。”

這事兒寧逸和陳添薪提前跟宋惜嵐打過招呼,而且李謹仁博士老姜忒辣。

老博士不知道幾個年輕人的安排,只是一聽到緊急聚集通知,就覺得把高自若腦袋裏取出來的東西晾在手術室不妥,也囑咐宋惜嵐趁亂拿了帶出去。

宋惜嵐說:“李博士拿著東西到科研室做技術分析去了,明天他來看師兄的時候或許就會有結果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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